章祥荪：忆王元先生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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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祥荪：忆王元先生二、三事

原创 章祥荪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

傍晚时分，朋友微信传来消息，王元先生仙逝了。我用仙逝这个词，一方面是表示我对他的尊重和怀念，另一方面是，他在我的印象里好像还是笑眯眯的拖着一辆老人用的购物车在略微有点驼的背后，在来回家里和研究所的路上、在去“超市发”的路上慢慢地走去，不过这次只是走远了。

王元是我认识的最有文化和道德传承的中科院院士，他又是一个极简朴无华、平民化的人，他有不少亲密的、无话不说的朋友。

2010年3月，他过八十岁生日，我提前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八十了，要请一些朋友一起聚聚吃个饭。我说你过生日，当然是我们请你呀。他说，他八十了还能有机会和能力请大家吃饭，是很自豪的事情。这种不同寻常的逻辑让我耳目一新，不过，他说，你们家就请你一个人，井竹君就不请了，另外你能不能开车一起过去？王元的生日宴会在动物园边上的莫斯科餐厅举办，他喜欢那个餐厅。约有20人到来为他庆寿，他为所有人买单。我开车带了他和杨德庄、王建方来回。我们科技界当今的时尚是学术界的大佬过生日，借以开学术大会，动用科研基金，请优秀者作报告助威，徒子徒孙再加上慕名者济济满堂，再辅之以出版学术专刊。规模果然，人人也都皆知某人已近老衰，累了自己也累了别人，哪及王元的生日聚会温馨和难忘，以至于我一直无意中保留了他写给井竹君的安排该次聚餐的字条。我听说是要为王元办学术界流行的生日学术会议，都给元老拒绝了。



王元作为当代知识分子的精华，关于他的学术成就有许多文笔，我只想说说他的花了多年精力书写的《华罗庚》一书。粗看起来，这是一本写他的恩师华老的传记，其实这也是一本忠实记录和描写建国以来学术界知识分子工作环境、思路历程和生活状态的力作。描写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书作按我的想法可以按时间划成两块：从上世纪30年代中期形形式式却出类拔萃的知识分子聚在西南联大到50年代初的分离，这个由“聚”到“散”的时间跨度是15年，有许多精彩的著作记录和描写那个时期的知识分子的群体或个人；而《华罗庚》一书一半的时间跨度是50年代初到80年代中，这个时期是从对知识分子思想到行为的“改”到鼓励他们为恢复创新思维的“放”，这一“改”一“放”的35年中的知识分子，却很少有系统性的作品加以描述和分析，特别是对科技教育界的知识分子。王元先生的《华罗庚》是我看到的唯一的一本，读懂华罗庚，更是进入了那个35年。我的感觉是，元老的这本书可能会比他的在数论上的结果更久远影响在人间。



王元是个心胸开阔、待人慈祥和蔼、没有什么架子的人。不管处境如何，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他有一段时间住在北京西南处看丹桥的一个养老院里，我们去看他，觉得食堂饭菜简单、不温不热的，包括旁边的餐馆也是暖气不足、设备简陋。他却兴致很好，带着我们参观，追问我们的评价，他满意这个安静的环境，他最看重的是房间里铺着宣纸的桌子。他那时已经写了一段毛笔字，曾在政协无党派组内一组的名书法家欧阳中石（1928年-2020年11月5日，长王元一岁）同他是朋友，在书法上应该是他的老师。他刚开始练字后，曾给我写过一幅字。当时他问我要写什么，最好字多些的。我说刘禹锡的《陋室铭》吧，他说他也喜欢。几年以后，有一次他对我说，那幅字不行了，那时刚刚学，我再重新写一次。但以后我再也不好意思问他了。



随着元老离开我们越去越远，还是想一想他的音容笑貌。王元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那是1996年，全国政协组织知识界到海南岛的一次考察活动，在考察结束的座谈会上，最后有文艺界的名人即席表演一些节目。当时有专门扮演周恩来的王铁成在，大家让他表演一段，他推说一个人不好表演。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让王元上台陪着你演吧，王元演邓小平。王元的长相是有点像邓小平，他虽然出生在江苏镇江，但自小在四川长大和求学，一腔四川口音。王元笑着大大方方地上去了。他们的演出自然很简单，王铁成用周恩来的语调说：“现在请小平同志讲话。”王元举起右手，用地道的四川话讲：“同志们好！”大家哄堂大笑，这是当晚最精彩的一段节目了。愿我们记住带着笑容的王元。下图中第一排靠左第二位是王铁成，靠右第二位是王元。



以这些文字送别王元先生。

初稿于14日深夜，17日成稿

来源：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