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数学所两项成果折桂第一次全国科学奖金评奖始末｜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史纲
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两项成果折桂第一次全国科学奖金评奖始末｜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史纲原创 郭金海 科学出版社 2024-02-02 06:00 北京
1956 年，中国科学院首次颁发面向全国的科学奖金（自然科学部分）。在一等奖的 3 项获奖成果中，中国科学院数学所摘取了 2 项，即华罗庚的“典型域上的多元复变数函数论”和吴文俊的“示性类与示嵌类的研究”。本文分享当时国内数学界的评价与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评奖折桂的过程。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共中央和人民政府都非常重视数学研究事业的发展。1952 年 7 月，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成立，将基础数学、应用数学、计算数学作为三大发展方向。在基础数学方向，该所所长华罗庚与研究员吴文俊于 20 世纪 50 年代中前期分别在典型域上多复变函数论、示性类及示嵌类研究方面取得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成果。这两项成果在 1949—1976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科技成果中具有代表性。
1955 年中国科学院在全国学习苏联的热潮下主要受苏联学术奖励制度和培养科学干部经验的影响，建立学术奖励制度，并决定颁发第一次科学奖金。科学奖金的推荐工作从 1955 年 10 月 1 日起，至 1956 年 3 月 1 日止，共收到请奖著作 539 件（其中自然科学方面 419 件、人文社会科学方面 120 件）。华罗庚以 16 篇论文（表 1 中的 7 篇论文和数论、代数方面的 9 篇论文），吴文俊以表 2中的 9 篇论文，由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推荐参加了评奖。
表 1 1952—1955 年华罗庚典型域上多复变函数论论文一览表
表 2 1952—1955 年吴文俊示性类及示嵌类论文一览表
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在推荐前，请所里的两位年轻研究人员龚升、陆启铿对华罗庚的请奖论文做了学术鉴定。1956 年 2 月 11 日，他们完成学术鉴定，高度评价了华罗庚多复变函数论的工作。他们指出：“华罗庚教授近年来应用了群表示论，具体地定出典型域的完整正交函数系。在多复变函数论中应用群表示论来进行研究，这是一个创举，是具有广泛的发展前途的。”而且他们说明：“由于华罗庚所长在解放后在多复变函数论方面进行了系统的独创性的工作，而所用的方法是前所未有的，在多复变函数论中开辟了新的方向，这些工作已日益在多复变函数论中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因此，他们推荐华罗庚为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获得者，认为应该获得一等奖。龚升、陆启铿在该所由华罗庚指导从事多复变函数论等的研究，属于华罗庚的学生。现在看来，他们的评价是内行的，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并不因他们是华罗庚的学生而缺乏公正性。
在此前后，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也请中国科学院物理学数学化学部委员、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教授江泽涵对吴文俊的请奖论文做了学术鉴定。1956 年 2 月 3 日，江泽涵完成学术鉴定。在鉴定中，他将吴文俊在《数学学报》上发表的论文分为三个方面：（1）关于苏联数学家庞特里亚金的示性类的一系列研究；（2）有限可剖分空间的新拓扑不变量；（3）复合形在欧氏空间中的实现问题。对每个方面，江泽涵都说明了吴文俊的主要结果或成就。从总体上，他认为：
吴先生在这三方面的结果在拓扑学中都是有基本重要性的。（1）中所说的示性类的拓扑不变性是Понтрягин 所没有解决的问题。对于实现问题，波兰的著名拓扑学家 Kuratowski 只解决了一个最特别的情形，即一维复合形在平面中的实现问题。这两个问题都是人所周知的（指熟悉拓扑学情况的人）问题，而吴先生有了关于它们的最好的工作。
这是很高的评价。其中提到的 Kuratowski 为库拉托夫斯基。江泽涵的鉴定意见对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该所推荐吴文俊的论文时，明确指出“同意鉴定人意见。我们认为应获得一等奖金”。
评奖过程是先由中国科学院各学部评选，再相继由科学奖金委员会和院务会议审议。各学部的评选是基本环节，集中于 1956 年 9—11 月，均采用同行专家“三审定案”制。“三审定案”制就是各学部先根据请奖著作的性质，聘请学部委员和有关专家初审；再由学部常务委员会邀请有关专家集会讨论，进行复审和试选；最后，学部常务委员会扩大会议对准备推荐获奖著作在学术上的成就或对国民经济的意义做出评价和书面评审意见，并进行无记名投票，以决定得奖著作及其等次。
在学部评选环节，华罗庚、吴文俊的论文由中国科学院物理学数学化学部负责审查。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武汉大学数学系教授李国平，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教授程民德应邀，对华罗庚的论文进行了初审。李国平专门研究函数论，审查的是多复变函数论论文。1956 年 9 月 28 日，他完成审查工作，认为这些论文都是该领域中“最前线的工作”。当时苏联数学界对华罗庚该领域工作已有好评。对此，李国平完全认同，并指出“华罗庚同志这些著作照明了多复变函数论发展的前途”。程民德对华罗庚全部请奖论文进行了审查。在总体上，他认为：
作者在多复变函数方面的工作，是有效地运用了代数的工具，得到了一系列的结果。这方面的工作是有意义，而且有一定前途的。但在目前的阶段，作者在这方面的工作还不能与作者在数论方面的贡献相提并论。一方面是由于多复变函数的理论本身还处于初级阶段，不可能像数论方面的问题那样深入，处理问题的方法与工具也不可能像数论方面那样齐备与强有力。另一方面，作者目前的工作还更多偏于矩阵几何方面，对多复变数函数的本质问题还涉及不多，有待于进一步的发展。
其评价既有对华罗庚多复变函数论工作的肯定，亦指出不足。
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教授廖山涛、南京大学数学系教授施祥林应邀对吴文俊的论文进行了初审。这两位都是有留学美国背景的拓扑学家。廖山涛 20 世纪 50 年代初留学芝加哥大学，是陈省身指导的博士，与吴文俊是同辈人，且都是陈省身在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的学生。施祥林留学哈佛大学，1941 年获博士学位，在我国拓扑学家中资格较老。1956 年 9 月 26 日，廖山涛完成审查工作。从其审查意见看，吴文俊的《论 Понтрягин 示性类 Ⅴ》一文未交其审查。廖山涛在审查意见中对其余 8 篇论文内容逐篇做了说明，并对部分结果给予评价。最后，他给出总结意见：
吴文俊先生之关于示性类之研究工作在拓扑学及微分几何学中具有良好之意义甚为显然。其关于格拉斯曼流形之运用根源于球丛之嵌入理论。其特有的关于这类流形的知识，在早数年前与法国拓扑学者如 R. Thom 等人的研究工作有互相补益之处；于 F. Hirzebruch 之若干关于微分流形及有复构造之流形之研究工作中，亦可见到吴之工作主动地产生若干影响。若干关于 Понтрягин 示性类之工作为不久前所成。关于吴之示嵌类之工作，已在前面介绍。
可见，廖山涛对吴文俊的论文亦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审查意见中提到的 R. Thom 和 F. Hirzebruch 分别是法国和德国杰出的数学家，他们都在拓扑学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其中，R. Thom 是吴文俊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留学时的好朋友。当时吴文俊经常跟他讨论，受他影响很大。
施祥林于 1956 年 9 月 7 日完成审查工作，对吴文俊的论文评价甚高。他先概括了吴文俊研究庞特里亚金示性类的系列论文的结果并做出总体评价，认为“这些论文具有极大的科学价值”。他进而相继说明《有限可剖分空间的新拓扑不变量》《复合形在欧氏空间中的实现问题Ⅰ》的结果，指出前者中“不变量的获得在拓扑学上有重要意义”；对于后者，他认为“由于实现问题在拓扑学有相当重要性，而著者所得的结果，应用于某些特殊场合，可解决其它方法所不能解决的实现问题，因而是十分重要的”。在总体上，他认为“吴文俊先生的这些论文在数学上作出了重要贡献，有极大的科学意义”。
1956 年 10 月 15-19 日，数学物理学化学部召开常务委员会扩大会议，对 27 件拟向科学奖金委员会推荐的给奖著作进行正式复审。会议以无记名投票方式，以必须获得出席会议投票者 2/3 以上票数为推荐获奖的原则，经该学部 27 位委员投票，向科学奖金委员会推荐 12 件著作。华罗庚与吴文俊的著作及其论文都以高票被推荐为一等奖。华罗庚的得票是一等奖 19 票、二等奖 8 票、三等奖 0 票。吴文俊的得票是一等奖 21 票、二等奖 6 票、三等奖 0 票。
投票前，部分委员对拟推荐吴文俊和华罗庚的著作获一等奖不无异议。当时华罗庚参评论文为 16 篇，有学部委员估计综合起来衡量应比吴文俊高，但个别衡量应比吴文俊低，或甚至是“三个二等”。后探明华罗庚的工作主要在多元复变函数方面，而他的论文 1950 年后发表，推动了国际上这方面研究的开展。在最后的大会上，该学部其他组一再要求说明吴文俊、华罗庚论文的具体学术内容，并要明确数学组内部意见的一致趋向，才投票同意二者的工作为一等奖。
最终，经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委员会和院务会议相继审议，华罗庚以关于“典型域上的多元复变数函数论”的 7 篇论文和吴文俊以关于“示性类及示嵌类的研究”的 8 篇论文，顺利获得 1956 年度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一等奖。
关于华罗庚论文的评审意见，认为“作者的工作完整地获得了典型域上多复变数函数论的基本公式。此外作者工作中的定积分的求积、级数的求和、代数恒等式的求证都可以表现出作者的运算技巧。作者的这一工作会影响多变数调和函数论及偏微分方程组的理论的发展”。
关于吴文俊论文的评审意见，指出“作者的 Понтрягин 示性类的研究工作是拓扑学中纤维丛理论及微分流形的几何学的一个基本性的工作，有深刻的意义，在促进拓扑学中纤维丛理论及微分流形的几何学发展上已发生了良好的影响。他的示嵌类的研究工作已有了值得称道的开始”。
1957 年 1 月 24 日，中国科学院正式公布评奖结果和评审经过说明。5 月 30 日下午，中国科学院于第二次学部委员大会闭幕式举行 1956年度科学奖金授奖仪式，由院长郭沫若亲自为华罗庚、吴文俊和另一位一等奖获得者钱学森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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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088-63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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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检视历史是为了总结经验得失，以映照现实、远观未来。本书可为科技管理者、科技工作者和高校师生了解新中国科技发展的脉络提供参考。
本文摘编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史纲》（上下卷，白春礼主编. 北京：龙门书局，2023.12）一书“典型域上的多复变函数论与示性类及示嵌类”，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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